安格尔翻了近大半个晚上,终于在一本《医者之誓》中,看到了“蛇绕权杖”的线索。在这本书中,画了好几副远古医师救人时的场景,或许为了神化医师的地位,他们治疗患者时都带着一个用蛇环绕的权杖,且全身发着光芒。
其中最神奇的图,是一副四格连环画,讲述了远古时发生的一件事:拿着蛇杖的男子,面前有一团发光云状。在“光云”的提醒下,男子救活了蔓延一城的病疫。
如果不是作者刻意“神化”,安格尔能想到的,拥有如此超凡之力的就只有巫师。而那“光云”,或许是某种大型的治疗术法。
翻到最后,书中又出现一张绘有“蛇绕权杖”的图。
不过这张图并没有手持蛇杖的医师,而是在一座广场上,“蛇绕权杖”成了雕像,无数穿着白袍的医师捏拳放胸,低下头对着雕像。
整张图看上去充满着肃穆与神圣感。
其下写着此图的名字:入职宣誓图。
所有的医师在入职时,都会进行宣誓。这个誓言包含了“对病人的尽职,对自我的苛求,以及对医学的尊重”。这幅图,便是一个入职的宣誓图。
翻完了这本书,安格尔的脑海里疑惑更甚了。
前面的图,“蛇绕权杖”是医师手中的工具,到了最后,它竟然变成了医师宣誓时的信仰,这就很奇怪了。
安格尔思索了一下,或许一开始的那些图,其实指的是某个专研治疗的巫师,他救人的事迹被人们传颂,便有了前面的图。后来,巫师离开了,他的事迹慢慢被歌颂着,在这种长时间的歌颂下越来越神化,到了最后,连他的蛇杖都成了入职宣誓时的对象。
这是安格尔能想到的完整逻辑。
不过……这与阿克索有什么关系?这与波克拉底又有什么关系?!
翻了大半天,找到的“蛇绕权杖”仅只是一个远古传说?!一点也没有提及蛇的名字,更没有说明它的含义是什么。安格尔最想知道的“波克拉底”之事,也没有任何记述。
感觉自己做了白工的安格尔,无奈的将密库中的书籍复原,然后默默的离开。
沿着原路返回,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中心图书馆。再次出现在广场上时,安格尔意外的发现,空中悠悠荡荡的,飘下了点点白霜。
——下雪了?后知后觉的,安格尔才想起,这飘落的白霜其实是雪花。
从小生活在温带临海地区,来到巫师界也是处于四季温暖的镜中世界。安格尔在帕米吉高原看到过冰冻的大地,但他很少见到雪花,他记忆中只有很小的时候,去金雀帝国的都城时,看到过鹅毛大雪。如今蓦然与飘雪重逢,原本沮丧的心情,不知为何突然好了许多。
在飘飘荡荡的雪点里,安格尔心情莫名静谧,一步步的朝着来处走去。
任何一个季节,都有它象征性的标志。雪,便是安格尔心中默认的“冬天的馈赠”。安格尔穿着的风衣,有寒暑不易的效果,所以他平时基本上感受不到到冬意。当他看到飘扬的雪花时,他才惊觉,冬天真的来临了。
或许是雪落的声音太轻柔,搔动了安格尔心中那久未现身的感性。
他想起了远在他乡的亲人,想起了里昂,想起了乔恩。
同样是在冻土之月,他离开格鲁镇,随着摩罗踏上了一方玄奇世界。时间一晃,就是两年。
两年在巫师漫长的生命中,并不长。但对于安格尔来说,还是过得太快了,他还没有成长到足以庇荫家族的地步,也没有寻找到救治乔恩的方法。
如今,他更是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。
虽然他心中一直在做自我建设,很快就能回去,但天知道这个“很快”是多久?一个月?一年?或者十年?
而且,净化花园也要开启了,他能赶过去吗?这也是个未知数。
安格尔摇摇头,将这些纷繁的思绪强行压下去,太多的负面情绪会影响他的决断。
夜色越来越浓,雪花也越飘越多。
安格尔没有开启净化力场,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。他感受不到雪的凉意,但看着雪落在他身上,慢慢融化,他的心情就平静了许多。
迎着鹅绒般的大雪,安格尔发现幽黑的街道尽头,有一间店铺的灯还亮着。
那是一个小小的诊所,安格尔来时就注意到了,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——
狭窄的房间,明亮的油灯,简单的桌椅。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女医师,坐在椅子上,手里抱着一杯热饮,一边吹一边抿,杯子里冒出来的白雾,将她的眼镜覆上一层蒸汽。
安格尔路过这扇雪夜里唯一亮灯的诊所时,从落地窗看到的景象便是如此。
安格尔只是略微顿了下足,便被一直无聊看着雪花飘落的女医师发现了。她取下眼镜,对着安格尔微微一笑。
安格尔一愣,下意识的想要压低帽子快步离开。但他思绪一转,想起不久前看到的《医者之誓》,又停了脚步,反是向女医师点点头,然后推开诊所大门走了进去。
女医师一怔,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迎了上来。
“外面的雪太大,来喝杯热茶吧。”女医师没有问诊,她看的出来,这个穿着奇怪的男子原本是没有打算进来的,而且从其挺直的背脊与行动的步伐来看,似乎也没有什么病。她估摸着,应该是来避雪的。
女医师有条不紊的拿出水杯,掺了一杯热茶过来。
他以为对方会泡发酵的茶,所以安格尔原本想拒绝,但当女医师走近时,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。
“我特别喜欢喝奶茶,所以我这里也只有奶茶。”女医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:“先生,你试试吧,这是温姆顿奶茶,在寒冷天喝特别暖身。”
安格尔愣了愣,还是接了过来。
不过他并没有喝,而是先放在桌子上,取下高脚帽放在一边,对女医师微微一笑。
女医师这才发现,她口中的“先生”,不过是半大的少年。而且金发碧眼,皮肤光洁如上等的白瓷,十分英俊,甚至比她读书时心心念念的那位学长还要帅气。最重要的是,对方还没有长开,就如此的好看,等他成熟了,那得多少女人惦记啊?
女医师不禁暗自摇头,恨嫁太早。
“我叫雪莉,是这家雪莉诊所的主治医师。”女医师雪莉对着安格尔温言笑道:“这雪来的太突然了,先生不如就在我这里避一避。等到雪小了,再回去?”
安格尔随意的点点头,然后问道:“雪莉医师,您是从金色十字医学院毕业的吗?”
雪莉一愣,紧接着脸上带着一阵羞赧:“金十字是拂煦王庭最好的医学院,我的成绩可够不上它们的招生标准。我是佛兰医学院毕业的,虽然我的母校并不出名,但其实出了很多名医。如今住在沃特格拉斯的国医卡洛琳女士,就曾是佛兰医学院的学生。”
安格尔并不在意答案,他不过是借着这个话头,顺势问下去。
“我听说医学院在毕业时,会有一个宣誓。我对这个很好奇,雪莉医师,你能给我说说吗?”
雪莉有些疑惑,不知对方为何要问这种事。但毕竟也不是什么私密,难得在值夜班的时候有人说说话,她也没有隐瞒。
“没想到你挺了解的啊,你也想考入医学院吗?”
安格尔没有回答,只是勾起唇角笑了笑。
雪莉暗骂,年纪轻轻就笑的这么勾人……
“你说的没错,我们毕业时会有一个医师入职宣誓,但其实不止毕业,我们刚入学时也会宣誓。而且说的誓词都没有变,我到现在都还记得……”
雪莉背了一遍誓词。
和安格尔在《医者之誓》里看的誓词基本一致,不过在“对病人尽职,对自我苛求,对医学尊重”的主旨上多了一条:
——“对神学摒弃”。
安格尔眼睛微微一眯,这多出来的一条很有意思,就连地球这种纯攀科技树的文明,都没有把话说死,给“神秘”留了一线余地。甚至著名的科学家,都呼吁出“科学的尽头是上帝”,这种虽然有争议,但倒逼哲学的话。
反而是真正拥有“玄学”的巫师界,竟然出现了这种“对神学坚决摒弃”的言辞,还写尽了誓词中。
“雪莉医师,对病人、对自我、对医学,我明白。但为何要对神学摒弃?”
雪莉:“因为神学是权贵愚弄平民的手段啊,这世间并没有神。而且,如果病人笃定神能治疗他,我们作为医师怎么去救?我的教授曾经说过,神学是对医学的玷污。”
安格尔点点头,对雪莉的话他大致上是同意,任何维安手段,都是权贵想出来的:譬如神学、譬如道德标准、譬如法律尺度。
甚至雪莉所说,病人信神而讳疾忌医,也的确有道理。
不过,说神学玷污医学,这话就有些过重了。
所谓神学,安格尔的理解的并非是宗教,而是人类未知的东西。它可能是人们的猜测与臆想,或好如上帝,或坏如恶魔。
这些总结起来,其实就是“未知”。
都已经是“未知”了,你怎么知道会“玷污”医学。与医师入职誓词的其他相比,这个玷污一词,用的太狠厉,
安格尔虽然如此想,但他也没有反驳雪莉,而是反问道:“你觉得世间有超凡的事吗?”
雪莉略带犹豫:“应该没有吧?”
安格尔点点头,不在继续这个话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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