刑部的人虽然一直都在给别人论罪,可是这群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官员,每个人屁股底下都有屎。
只不过多年来没有任何人敢向刑部的人问罪。
京都三法司,京都府是刑部的走狗,大理寺大小官员亦是对刑部畏之如虎,能够在刑部的手下安然无恙就是菩萨保佑,又哪里敢去调查刑部的人。
也正因如此,刑部官员即使坐在屎坑上,也无人敢挑出来。
十几年来,作为圣人脚下最凶狠的猎狗,无人监督,却又掌握大权,刑部大小官员自然不可能有清白之身。
没人调查,似乎都是清白的,可是如果真的有人站出来盯住刑部,甚至深查下去,要找寻刑部官员的罪证未必是难事。
如今,那个敢将手伸向刑部的男人终于出现。
“大理寺有复审之权。”秦逍抬手指着韩熙同身边那两名抱着卷宗的文吏道:“这些案卷,下官相信刑部会尽快审理,你们审理的每一桩案子,都要送到大理寺,大理寺会很认真很认真地核对复审,如果刑部出现审理有误的情况,大理寺会帮你们纠正,绝不会让冤假错案出现。”移目看向苏瑜,拱手道:“苏大人,不知道下官所言对不对?”
大理寺的存在,一个极重要的职责本就是审查各类案件,以免冤假错案的出现,只不过刑部得势之后,大理寺不敢与刑部对抗,刑部定论的案件,大理寺即使觉得有问题,那也不敢多言,到最后但凡刑部定案,也就成了最终的判决结果。
秦逍现在所言,只是大理寺正常的职责,苏瑜心中叹了口气,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太冲,有些话倒也不必当众说出来,却又不得不微微点头。
卢俊忠冷哼一声,并不多言,转身便走,刑部众人心中窝火,却又无可奈何,跟在卢俊忠身后,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。
大理寺众人此时才终于松了口气,只是被点名的四名官员脸色依然惶恐,心里都知道既然被当众点名问罪,事情肯定不会就这般了结。
秦逍等到刑部的人离开,这才将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被两名大理寺刑差扣住的宇文怀谦,见到宇文怀谦波澜不惊神情淡漠,心想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,上前问道:“你是吏部员外郎宇文大人?”
宇文怀谦微微点头,道:“大人不敢当,在下宇文怀谦。”
“你的案子要转到大理寺审理。”秦逍微笑道:“现在便带你去大理寺.....!”回头看了一眼,随即走到苏瑜面前,拱手道:“大人,宇文怀谦既然是云少卿从京都府提押过来,不知是否可以让云少卿审理此案?”
苏瑜心想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一手策划,不行也行了,只是叹了口气,微微点头,向云禄道:“云大人,秦少卿推荐由你审理宇文怀谦一案,你意下如何?”
云禄眼睛红肿,三两天之内肯定是消不了,但既然秦逍已经做主让他来审理,自然是不敢推辞,忙道:“下官愿意审理此案。”
“先回衙门。”苏瑜看到街上一大群大理寺的人,心情复杂,转身便往大理寺去。
卢俊忠回到刑部之后,依然是面色铁青。
朱东山伤势不轻,直接和被打的刑部衙差被抬去看大夫,刑部自韩熙同以下等二十多名大小官员站在院子里,一个个脸色阴沉,眸中满是冷厉之色。
自打卢俊忠坐上刑部尚书以来,刑部就从没有受过今天这样的奇耻大辱。
堂堂刑部侍郎被当街殴打,遍体鳞伤,可是刑部却找不回场子,要闷声吞下这个大亏。
想当年朝中的文武官员固然见到刑部的人便浑身发抖,便是李氏皇族也在刑部的屠刀下血流成河,刑部可谓是威风凛凛,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刑部衙差,走在大街上也让人避之不及。
“啪!”
“呛!”
部堂大人的屋里传来连续不断摔东西的声音,院内的官员们都是心惊胆战,低着头,大气都不敢出。
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部堂大人如此震怒。
韩熙同犹豫了一下,虽然知道部堂大人在震怒之下最好不要靠近,但他更知道这时候上前劝说才能表现出自己对部堂的赤胆忠心,抬手示意院内的刑部官员们保持安静,自己则是小心翼翼走进屋里。
卢俊忠坐在椅子上,余怒未消,喘着粗气,双手握拳,手背上青筋毕现。
“部堂,来日方长。”韩熙同给卢俊忠倒了一杯茶,奉到卢俊忠手边:“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对付他。”
卢俊忠抬眼看着韩熙同,目光阴狠:“你为何要让我当众向大理寺的人问罪?”
韩熙同背脊一寒,噗通跪倒在地,颤声道:“部堂,下官是想着问罪大理寺的那几名官员,其他人心中畏惧,便不敢轻举妄动,更不敢跟随秦逍与刑部作对,下官.....下官绝无其他心思,还请部堂明鉴。”
“你可知道,现在我们没有抓住秦逍的把柄,反倒是让秦逍抓住了我们的把柄。”卢俊忠冷声道:“秦逍狡诈多端,今日之事,必然会四处传扬,很快各司衙门的人都知道咱们刑部存档了许多官员的罪证,而且按住不发,他们心中固然惶恐,更多的却是愤怒。”握起拳头,眼角微微抽动:“虽说咱们已经得罪了许多人,即使满朝文武对咱们恨之入骨,咱们也不必畏惧,可是.....宫里知道此事将会如何?”
韩熙同当然已经明白其中的利害,亦是背脊发寒。
“那些朝臣本就对咱们心存不满,如果暗奏刑部储藏百官罪证,心存不轨,你觉得圣人会怎么想?”卢俊忠毒蛇般的眼眸冷厉无比:“圣人最忌讳的便是朝臣结党,若是知道咱们储藏百官罪证,自然会想到咱们用这些罪证要挟朝臣结党,到时候咱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。咱们杀人放火,圣人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可是结党徇私,圣人是绝不会饶过咱们。”
韩熙同懊恼道:“下官蠢钝
有负部堂,万死不能恕也。”
卢俊忠起身双手扶起韩熙同,叹道:“熙同,你在我手下也待了十多年,一直矜矜业业,对我也是忠心耿耿,这些年来,我一直将你视为自家手足兄弟,你应该很清楚。”
“部堂栽培再造之恩,下官今生无以为报。”韩熙同恭敬道。
“坐下说话。”卢俊忠示意韩熙同在边上的椅子坐下,走到门外,扫了院内众官员一眼,挥手道:“都下去办差吧。”
众官员互相瞧了瞧,随即都是躬身行礼,退出了院子。
等众官员退下之后,卢俊忠才回到屋内,坐下道:“熙同,大理寺那边好不容等到这样的机会,绝不会轻易放过。秦逍是有杀人心的,苏瑜就算想息事宁人,秦逍也必然会借此事兴风作浪。”摸着自己的八字须,目光锐利,缓缓道:“今日的刑部,是我一手打造出来,说句不客气的话,我若一倒,刑部就倒了,包括你和东山在内,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。”
韩熙同微微颔首道:“部堂,咱们效忠圣人,多年来为圣人铲除异己,固然为圣人立下赫赫功劳,可也因此得罪了太多人,只要他们找到机会,定会对刑部拼命撕咬。可是只要部堂大人在,满朝文武就不敢轻举妄动,谁也不敢明面与刑部为敌。”
“但这次刑部储藏罪证,圣人知道后,必然会对我起疑心。”卢俊忠苦笑道:“伴君如伴虎,其实这么多年来,我一直都是小心翼翼,唯恐违了圣人的心思。这夜路走多了,迟早都会遇到鬼。”
“是下官愚钝。”韩熙同自责道:“如果不是下官一时冲动,谏言部堂当街问罪,也就不会让秦逍抓到把柄。”
“这些年来,你一直负责搜找朝中官员罪证,辛苦得很,我心里都明白。”卢俊忠道:“若不是你搜寻罪证,许多案子办的也不会那样顺利。熙同,要保住包括你在内的刑部众多兄弟,我就不能倒下,你可明白我的意思?”
韩熙同何等聪明之人,卢俊忠这话一说,他已经明白几分,微微变色,额头渗出冷汗:“部堂,您的意思是.....?”
“不要等着圣人问罪,要赶在圣人问罪之前,主动向圣人解释清楚。”卢俊忠盯着韩熙同的眼睛:“刑部存有多少官员的罪证,为何按而不发,这都要向宫里交代清楚。熙同,我的意思,这件事情只能由你先担起来,刑部的档案罪证一直都是由你负责,圣人也清楚刑部一直都是由你搜罗罪证,所以你若是主动上书,担下这次的责任,圣人会相信。”
“部堂.....!”韩熙同身体一震,脸色泛白。
卢俊忠安慰道:“你不用担心,你上书之后,我也会上书为你开脱。我可以向你保证,无论如何,也会保住你的性命,即使真的被下狱,你的家人我也会妥善照顾,让他们衣食无忧。”伸手轻拍韩熙同手臂,语重心长道:“刑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,能否度过这一关,就着落在你身上,牺牲小我保全大我,这是君子所为,那时候大伙儿都会对你心存感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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