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听着头大。
跟康亲王相比,信郡王是长辈,如今又没了嫡子女,发发脾气没有人会计较什么。
可是信郡王不盯着康亲王说嘴,开口要告康亲王太福晋,也是无礼至极。
那不单单是堂嫂,还是守寡的堂嫂,不是能挂在嘴上掰扯的人。
怪不得康亲王寸步不让,为人子者,关乎生母清名,没有办法退让。
康熙望向信郡王,带了不快,道:“人是你打的,怎么就能怪罪在康亲王太福晋头上?”
信郡王脸色阴沉,道:“要不是她用喜奎吓唬喜氏,喜氏怎么会受惊昏厥,动了胎气!”
康熙冷了脸道:“喜奎半夜入皇子府偷窃,是朕叫人送了慎刑司,也是朕叫人送了宗人府,难道你也要怨愤朕不成?”
信郡王看着康熙,没有应声,像是默认了他的说辞。
康熙脸色阴沉,道:“朕倒是不知,原来在家里接待客人就是‘害人’,收拾‘窃贼’就是害人!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?”
信郡王胸脯气得直鼓,望向康亲王,就带了愤恨。
这无妄之灾,康亲王也觉得头疼。
康熙看着简亲王道:“将喜奎的口供告诉信郡王,也省的他怨错人!”
眼下事态不宜扩大。
信郡王府与康亲王府也不宜结死仇。
这两支都是开国功王嫡脉,是各支的门长。
两门宗室加起来,数量不菲。
真要结了怨恨,也是麻烦。
简亲王看了康熙一眼,应了一声,就跟信郡王说了喜奎的口供。
听闻这场是非的原由,是八贝勒府的奴才挑唆的,信郡王火冒三丈,道:“那奴才呢?”
简亲王道:“皇上下令严惩,宗人府已经派人前往八贝勒府缉拿。”
他掩下了十阿哥做主之事。
够乱的了,皇子内斗这个先不用提了。
不用想也晓得,这几日京城的茶馆,得多了多少谈资。
信郡王听了,脸上依旧愤愤。
虽说不知男女,可他福晋到底有了动静。
这是康熙二十一年以后,他四子落地后,他妻妾唯一的一次动静。
想着家里孱弱的庶长子,还有出身不高的庶长孙,信郡王眼珠子都红了。
他看着康熙道:“外头都说‘子不教,父之过’,既是八贝勒府的奴才惹出的祸事,那皇上是不是当给奴才一个公道?”
康熙见他如此,掩下愤怒,道:“你放心,朕会叫宗人府严惩雅齐布,就是八阿哥,朕也会惩处。”
信郡王却是不甘心,眼皮耷拉着,想起了这两日京城最大的新闻,看向康熙道:“奴才也是望五的人,这点骨血与旁人家不算什么,与奴才却是救命稻草一般,说不得兴继灭绝就指望这点骨血,皇上再是叫人惩戒那包衣奴才,罚了八贝勒,与奴才又有何用?”
康熙与他做了半辈子的兄弟,见状就猜到信郡王接下来没好话。
他并没有顺着信郡王的话说,而是沉吟道:“朕记得扎尔布跟大阿哥同年,康熙十一年生人,也二十九了,行了,你上折子请封郡王长子吧!”
亲王继承人请封亲王世子,嗣亲王;郡王继承人请封郡王长子,嗣郡王。
扎尔布是信郡王长子,也是现存的王府独苗。
信郡王听了,怔住。
早年他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,可是扎尔布体弱,生母出身低微,王府包衣奴才出身,而且扎尔布成亲多年迟迟没有子嗣。
好不容易熬到康熙三十六年,王府多了一个孙辈,也是庶出。
他这一门的叔伯堂兄弟,没少拿扎布尔父子的出身说嘴,对于信郡王爵位虎视眈眈。
毕竟他的郡王帽子,是祖父传下来的,属于这一门子孙,并不单单是他们这一支。
眼下,皇上却是允了他长子封郡王长子……
信郡王面上紧绷,心里带了纠结。
早年他死了纳妾生子的念头,可是这次喜氏身孕,也给他带里新盼头。
是选择长子,还是选择不确定的希望?
信郡王有了决断,恭敬许多,垂下眼道:“奴才谢皇上恩典!”
罢了,先将扎布尔的长子身份砸实了再说。
回头要是有了小的再说,要是没有小的,就好好教养孙子,总不能真的让爵位改支。
康熙又望向康亲王,安抚道:“信郡王是宗室长辈,又失了骨血,话赶话的,许是就有欠思量之处,你身为侄儿,也要多加体谅。”
康亲王恭敬道:“奴才遵皇上吩咐……”
之前跟信郡王来御前对质,也是因为牵扯到他生母头上。
否则好好的,他跟信郡王对上做什么?
康熙望向简亲王,道:“既涉信郡王,雅齐布罪加一等惩处,八贝勒那里,也要按规矩追责……”
简亲王恭敬应了。
众人这才从御前退了下来。
出了乾清宫,简亲王从袖子里掏出帕子,在脑门上抹了一把。
都是汗。
方才他是真怕了。
担心信郡王真的咆孝御前。
信郡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,冷笑道:“听说你天天跑乾清宫,宗令就是这样当的?你倒是放得下身份!”
简亲王讪笑道:“不过是当差,小弟比不得兄长勇武,早早就建立功勋,现在日子也闲暇惬意,唯有卖几分苦力气罢了!”
信郡王冷哼一声,望向康亲王道:“喜氏轻浮,德行不足,不堪为郡王福晋,你叫人直接送回喜家吧……”
说罢,他也不等康亲王反应,甩袖而去。
康亲王脾气再谦和,眼下也气红了脸。
什么时候休妻不行,这个时候休?
还撂下这个话!
信郡王敢说,康亲王也不好对外说。
否则叫旁人看了,就说不清楚了。
他闷气的不行,回头看了眼乾清宫,没有法子,郡王福晋也是超品诰命,这个不是他能自己处置的。
真要按照信郡王说的,倒是掉坑里了。
他长吁了口气,对简亲王道:“王爷先行,小侄还要再去请见。”
简亲王同情的看了他一眼,道:“为难你了,受了这无妄之灾……”
康亲王苦笑,目送简亲王离开,又去请见了。
等到再次到了西暖阁,他就说了信郡王休妻之事。
这内里的因由,要是对外说明,就要牵扯到八阿哥跟九阿哥头上。
康熙想了想,道:“无碍,要是旁人问起,如实告诉就好……”
*
八贝勒府,门房。
得了消息的八阿哥从刑部衙门回来,看着几个护军校道:“雅齐布对九阿哥‘大不敬’,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
雅齐布年前跟云嬷嬷夫妻打了一架,谁也没有落下好。
雅齐布伤了胳膊,云嬷嬷闪了腰,年前就滞留在通州。
不知夫妻俩怎么商量的,最后各退一步,雅齐布卖了那个外室,云嬷嬷也将那外室子带在身边抚养。
一家三口,现在就住在皇子府后头的配房里。
那护军校道:“有庄亲王府典仪石贵与信郡王小舅子喜奎的口供,指认雅齐布怂恿两人算计九爷的铺子,入九爷府行窃,也是雅齐布派人在夹道放了梯子,十爷亲自审出来,吩咐奴才过来拿人……”
八阿哥待下宽和,这护军校也就仔细说了缘故。
八阿哥面上带了羞愧,看了眼九皇子府跟十皇子府的方向。
昨晚九皇子府东花园犬吠,八贝勒府这边自然也听到动静。
早上他去衙门时,还听到门房议论此事。
他以为都是瞎猜测,毕竟这是皇子府,就算侍卫、护军减半,也比寻常人家巡逻的人多。
没想到,祸根是雅齐布。
涉及到两位王爷、两位皇子,八阿哥心里也恼的不行。
刚过完年的时候,雅齐布跟他提过,说是之前曾被人跟踪过,怀疑是九阿哥使坏。
八阿哥当时没有放在心上,打小一起长大,他晓得九阿哥的脾气,不是那心思深的。
真要教训雅齐布,也不会费那个事,像上回似的直接动手打了,或者叫人动手教训了,才是他的脾气。
既是提也不提雅齐布,早就将当初的事情撇到脑后去了。
雅齐布在外交际多,有交好的,肯定就有交恶的。
这是不知道得罪谁了,才叫人将他养外室的事情捅开。
雅齐布摸不着头绪,就疑邻盗斧。
没想到他这样胆大妄为,凭着怀疑,就算计报复起皇子阿哥。
眼下八阿哥当然不会护着雅齐布,可是他也要防着那石贵跟喜奎攀咬,将罪责都推给雅齐布。
要是那样,雅齐布成了这几家宗亲生了嫌隙的罪魁祸首,自己不是“失察”就能辩白清楚的。
说不得会被当成嫉恨兄弟之人,才安排奴才行小人之举。
不做贼也心虚……
他吩咐门房的护军道:“去将雅齐布带来……”
说着,他顿了顿,道:“云嬷嬷也一并带来吧!”
他亲自送了这两人过去,省得回头再来第二回,倒像是他不亲兄弟,一味偏着乳母、乳父……
*
康亲王府。
康亲王太福晋已经等得不耐烦。
见儿子回来,云澹风轻的模样,她才放了心,道:“信郡王是出了名的驴脾气,连皇上面子都不给,是我不该心软,就不该搭理信郡王福晋,直接出门就对了……”
康亲王想了想信郡王发怒的模样,更像是作态。
否则的话,也不用闹到御前了,直接在王府对他动手,他除了避开,还能还手不成?
即便他爵位高一头,可又不是朝堂之上,宗亲私下里还是要论长幼尊卑的。
再回忆皇上的应对,不想让信郡王开条件,才直接拿郡王长子说话。
康亲王道:“额涅不用担心,信郡王上了年岁,性子缓和了,不敢真的撕破脸……”
去年信郡王被免了宗令,可是圣旨申饬过的。
现在“扑棱”几下,也是给旁人看。
太福晋看了眼客房方向,揉了揉太阳穴,道:“那他什么时候过来接人?”
康亲王就说了信郡王休妻之事。
太福晋瞠目结舌道:“这也太没人味儿了!”
刚失了孩子,就容不下了。
不过既是信郡王的意思,她们母子也不会节外生枝。
太福晋不让儿子插手,叫了自己院子的几个嬷嬷,道:“好好包严实了,用马车送回她娘家去……”
要是她娘家不忿,就跟信郡王府那边掰扯去。
估摸也不敢。
她娘家是信郡王名下左领人口。
嬷嬷应着,带了人送了喜氏离开。
太福晋看了眼北面,道:“被闹了一场,只能明天再去探望舒舒了。”
虽说今天这桩麻烦跟九皇子府有关系,可是太福晋是明白人,也没有迁怒到侄女身上。
只是觉得喜氏湖涂,自己上身两个月还不晓得,娘家兄弟也太混账,攀了尊亲,就找不到北了。
康亲王则是稍加思量,道:“方才要不是皇上堵上信郡王的嘴,怕是信郡王要拿九皇子府的几个小阿哥、小格格说话……”
太福晋横眉立目,道:“他发什么白日梦?都不是一支的,他还想要抢个皇孙过去不成?他早年立了功,这些年皇上就多纵着他,惯得他越来越狂妄,真是连人都不做了……”
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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