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阿哥觉得,要不是前三等人参数量有限,不好太显眼,说不得被替换的更多。
不过看账册就晓得,有资格领用三等以上人参的人不多。
所以这人参替换过来,也多半会压在这里,等着年份高了再次报损毁。
没有人真的敢将陈人参拿到御前或拿到太后宫,两处的御医也不是瞎子。
九阿哥是当局者迷,一时没有想到这个。
这些人替换人参,是为了赚银子,不是为了送命。
康熙能想到这些,可是依旧不能容忍。
就跟十二阿哥与平郡王的茶叶被替换一样,这宫里多少主子的人参被替换了?
苏麻嬷嬷平日按照太嫔的例供应,还是有资历的老人,他们都敢怠慢,那其他人呢?
宫里人身份有别,那是对内;对外的话,都是主子。
就是常在、大答应,那也是主子。
外头的人,别说是包衣,就是王公大臣那也是奴才。
尊卑不可乱。
嫔妃也好,皇子皇孙也好,都是依附自己这个皇帝而存在。
轻贱他们,也是在蔑视皇权。
赵昌是跟着康熙过来的,跟梁九功一起,在他身后站着。
康熙望向赵昌道:“茶库副司库以上,尽数抄检,当期、上任、上上任都要按照册子抄检到,但凡有俸禄与产业不相符者,统统拘押!”
“嗻!”
赵昌应着,望向九阿哥。
这相关人事册子,还要本堂衙门这里提供。
九阿哥道:“高衍中在衙门,总管过去拿名单就是!”
赵昌带人往内务府衙门去了。
九阿哥也觉得抄检是最快最好的法子。
人参偷换出去,是自己留着,还是置换了银钱,都有迹可循。
他垂下眼,告诫自己别冲动。
实际上,他觉得广储库六库,皮库跟茶库出了弊情,那剩下四库也清白不到那里去。
毕竟四个总办郎中、四个郎中,分成两组,每组负责监管三库出纳。
想要要查广储库,就该都查一遍才安心。
只是他看出康熙不高兴了,也少了几分放肆。
查蛀虫他是觉得痛快了,可是也伤皇家体面。
九阿哥前几天才跟十二阿哥提过自己心里有数,今日就有些冲动。
如今在冷屋子里待了一个半时辰,都透心凉,他脑子也就清明了几分。
这样想着,九阿哥就觉得鼻子痒痒,重重地打了个喷嚏。
康熙望向九阿哥。
九阿哥紧了紧身上衣裳,带了几分关切,道:“这边屋子不通地龙,屋子里阴冷,儿子身上都觉得冻透了,汗阿玛也要保重……”
康熙神色稍缓,也晓得九阿哥的小身板挨不住这个。
他看了眼十二阿哥,目光在十二阿哥身上顿了顿。
十二阿哥依旧是眼观鼻、鼻观口、口观心的老实模样。
康熙又看了眼自己带来的人,梁九功也上了年岁,马武也不年轻了。
他就吩咐魏珠道:“你带两个人留在这边,跟着太医清点。”
想要将两间人参库都查一遍,且得熬时间。
魏珠躬身领命。
康熙这才吩咐九阿哥道:“行了,别在这里熬着了,你们也回去吧,多喝些姜汤发发汗!”
他也不是狠心的,虽想要训斥九阿哥,也不会在这个时候。
九阿哥应着,却没有立时就走,而是等到康熙上了辇,圣驾离开,才带了十阿哥与十二阿哥回内务府衙门。
一进内务府值房,屋子里的热气就迎面而来。
一冷一热的,九阿哥打了个哆嗦。
“九哥……”
十阿哥见状,不由担心。
十二阿哥也满眼关切。
九阿哥又打了两个喷嚏,何玉柱已经泡了几杯红糖姜茶端上来。
这都是舒舒提前预备的,何玉柱每日带着,就是担心九阿哥着凉。
九阿哥端了一杯热茶,心里也跟着暖和了,示意十阿哥跟十二阿哥也喝。
跟九阿哥不一样,十阿哥与十二阿哥只是看着瘦罢了。
两人都好好的,不过姜茶已经泡上,也就听话拿了。
十阿哥看了眼九阿哥,又看了眼十二阿哥,道:“今日冬至,头九第一天,确实冷……”
十二阿哥看了眼身上端罩跟脚下的牛皮靴子,这都是今年新制的,暖和着呢。
今天上午,他主要是心冷。
他一个光头阿哥,与家与国无功,平日里简朴些也就简朴些,并不计较吃穿用度这些,可是嬷嬷年岁在那里,资历在那里,不该受到怠慢。
九阿哥附和十阿哥道:“是啊是啊,不仅外头冷,没点地龙的屋子更冷,这些东西不怕上冻么?茶叶跟人参应该是不怕冻的,不知道沉香什么的,能不能冻……”
他还是头一回见茶库,难免好奇,就在各个仓室门口转了一圈。
十阿哥道:“真要怕冻的东西,应该会放在棉箱子里。”
九阿哥想想也是。
十阿哥小声道:“九哥您别逞强了,既是着凉了,还是早点回家休养吧!”
兄弟两个心意相通,一听十阿哥的话,九阿哥就晓得他的意思,这是让自己“病遁”。
要是单九阿哥一个,九阿哥肯定立时点头,可是还有十二阿哥,总不能他这当哥哥的跑了,留着十二阿哥顶缸。
他的担当,不只是家中,也在差事上。
九阿哥想了想,就对十二阿哥道:“你打发人从嬷嬷那里拿了人参,嬷嬷定会打发人探看你的,你也回阿哥所吧,传个太医,开个太平方子,好好歇几日,要不单留你一个,爷不放心!”
十二阿哥迟疑道:“九哥与我都不在,那日常庶务?”
九阿哥道:“有高衍中跟张大人,不用你操心这个,下头各部门都有管事郎中,留两位大人盯着就够用了。”
十二阿哥点头,不再啰嗦。
九阿哥将手中凉的差不多的姜茶一饮而尽,就跟十阿哥出宫去了。
身上发冷,肚子里空落落的,居然让他有饥寒交迫的感觉。
等到上了马车,九阿哥才想起来还有李炆这个人。
他就嘱咐何玉柱道:“你去趟慎刑司,跟都统说一声,李炆今日曾将功赎罪,要是查出来他涉案不深,就从轻发落。”
何玉柱应着,往慎刑司衙门传话去了。
十阿哥听着这个名字耳生,道:“那是谁?”
九阿哥道:“一个七品司库,苏州织造李煦的庶弟……”
因九阿哥的缘故,十阿哥对内务府世家也晓得个大概,晓得李家和曹家一样,都是皇父的心腹人家。
不过曹家人口单薄,曹寅的弟弟是个混日子;李家那边人口倒是多些,可是除了李煦,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人才。
他想到了金家,对九阿哥道:“内务府这样查下去没有用,内务府的弊情,主要是因为世官的缘故,要是跟前朝的官员似的,三年升转,会少大半弊情……”
所谓世官,就是金家跟曹家那样,老子在一个位置上做了一辈子,子一辈连上。
本应该是流官的,却成了家族势力经营的世官。
如此少了监管,就容易养大胃口。
九阿哥摇头道:“外头的缺,不管是江南三织造,还是各地税关,做流官都不方便。”
至于京城各衙门,这几年连消带打的,戚属人家清退了,世官的现象就少了许多。
十阿哥道:“咱们能想到这个,汗阿玛也会想到,外头的缺不会动,京城这里的缺,皇父怕是要重新梳理了,要不然的话,今日茶库,明日什么库的,再一再二,也损了皇家体面。”
九阿哥点头道:“梳理吧,反正内务府闲置丁口多,还有不少等着考笔帖式的,人手富足着呢,就算是将眼下这几千号人都替换了,也能找到替补的。”
也就是这样一说罢了。
内务府负责整个紫禁城的运转,哪里会那样大动干戈?
今日只查一个茶库,各宫就无法正常领用茶叶。
真要各衙门都动了,那就要乱了。
等到到了皇子府,十阿哥就道:“圣驾明日就要出京了,左右内务府也没有什么大事儿,九哥您就好好歇阵子。”
九阿哥点头道:“晓得了,本也打算明天开始就放懒的……”
兄弟两个分开,九阿哥回了皇子府。
舒舒这里还在等九阿哥回来。
九阿哥之前本打算让十阿哥回家的时候传话,后来耽搁了,倒是忘了这一茬。
眼见着都要未初了,九阿哥就对舒舒道:“往后爷要是正午时分还没回来,你就先吃……”
舒舒帮他揭了端罩挂好,道:“早饭吃的晚,还不饿……”
冬日天短,不少人家都改成两顿饭,只是舒舒跟九阿哥习惯了三餐,才没有改。
九阿哥脸色有些泛红,道:“中午来碗汤,多多放胡椒粉,发发汗!”
他乐意“病遁”,可也不乐意真的病恹恹的,自己难受不说,还要让舒舒跟着担心。
舒舒摸了摸他额头,已经烧起来了,示意白果去膳房传话,又吩咐周松去请太医。
九阿哥见状,也没有拦着。
舒舒道:“早上出门还好好的,怎么又冻着了?”
九阿哥在炕上歪了,道:“哎,爷一时没忍住气,去查茶库了……”
说着,他讲了人参账册上的蹊跷与去茶库的见闻。
“十二阿哥真是能忍,都到了内务府两年了,五所的供给还是如常,他一句话也都
没提过……”
九阿哥提及十二阿哥,也是唏嘘,道:“不过爷也瞧出来了,他是个感恩念好的,对苏麻嬷嬷是真心孝敬,平日里恨不得躲着汗阿玛走的人,今日跟汗阿玛开口了,为的就是苏麻嬷嬷……”
这么孝顺懂事的好孩子,汗阿玛却不入眼,只将十四阿哥那个混账当成大宝贝,九阿哥还真是生出几分不忿来。
舒舒听了,道:“怪不得家里收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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