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邺乘坐马车离开了高力士的府宅,他心情颇有点沉重。
直到广平王给他透露了张均其实是天子的人,李邺才如梦方醒,一个节点打通,整个全局都豁然贯通,李邺看懂了天子布下的一盘棋。
张均之前严查父亲,根本不是张均公报私仇那么简单,分明就是天子授意的,实际上是天子在打压自己父亲,天子的目标一定还是自己。
李邺立刻意识到,自己身边一定有天子安插的眼线,难怪边令诚没有派手下宦官来碎叶监军,这就说得通了。
这个眼线把自己在俱战提的收获密报给了天子,天子李隆基十分不满,便让张均无休止地折磨父亲,逼自己把钱交出来。
但阴差阳错,自己拿出了三百万枚金币,天子这才放过了自己父亲。
那么让自己查案,也绝不是因为贵妃娘娘的一句话,一定也是天子的布局,难道他是在试探自己吗?
天子极可能知道凶手是谁?
李邺又想起了广平王说的话,太子怀疑是其他皇子所为。
夺嫡?
李邺的脑海忽然跳出这个词。
整个案子一下子明朗了,刺杀驸马张垍压根就是其他皇子和太子之间争夺皇位的一场斗争。
杨国忠入相后,天子大大放松了对太子管制,但为了制衡太子,他同样也放松了其他皇子的管制。
取消了对他们的监视,允许他们出门,允许他们豢养武士。
这正是天子李隆基布下的夺嫡棋局,冷眼俯看儿子们的斗争。
就像在俯看瓦罐里的蛐蛐们格斗。
没有了管制,又有父皇的暗示,最后登基的不一定是太子,压迫在皇子们心中的野心一下子便膨胀起来了。
每个人都想取代太子,夺嫡之争便不可避免的发生了。
杀了驸马张垍,也就斩断了太子左膀右臂。
但会是谁呢?
李邺眯起了眼睛,几个皇子一一在他脑海里浮现,庆王李琮,棣李琰,荣王李琬,永王李璘,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。
回到客栈,关沛迎上来道:“刘武通的儿子来了,有重要消息要告诉都督。”
李邺点点头,走进客栈,刘小石上前行礼道:“给叔叔请安!”
李邺挺喜欢这个孩子,憨厚淳朴,却又不失灵性,简单说就是有点大智若愚,这种孩子将来往往会有出息。
“你父亲情况怎么样?”
“父亲恢复得很好,伤口已经结痂了,他说多亏了都督的神药。”
李邺笑了笑又问道:“你父亲有什么重要消息?”
“父亲让我把这个给都督。”
刘小石将一张纸条递给李邺,“我父亲刚刚想起来,杨顺还有一个亲戚,在云阳县!”
李邺打开纸条,上面只有一行字,‘云阳县魏大牙酿酒坊!’
又是云阳县。
马蹄声如雷,夜幕中,一支骑兵风驰电掣般向长安东北方向的云阳县疾奔而去。
就在半个时辰前,郑昂和程晓亲自率领一百名武士向洛阳方向疾奔而去,他们也是去洛阳抓杨顺。
广平王李俶说服吉温把刺客曾弘二和驸马人头交给了房琯,房琯当然也就知道了真正的内应是杨顺,也能很快查到杨顺的舅舅在洛阳县学教书。
李邺其实并不是很相信杨顺藏身在洛阳,原因也很简单,知道杨顺洛阳舅舅的人太多了,驸马府的护卫们几乎都知道,杨顺总是炫耀自己舅舅是洛阳县学教授。
杨顺是很有心机的人,居然能把自己骗过去,他就绝不会傻乎乎地跑去洛阳。
而云阳县的亲戚是杨顺的大姑,和杨顺的父亲同母异父,杨顺几乎不提她,刘武通之所以知道,是有一次他买到了魏大牙酒坊出的酒,杨顺随便提了一下,魏大牙是他姑父。
次日上午,李邺率领手下抵达了云阳县城,酿酒是云阳县的主业之一,长安大部分酒都是云阳县提供的,城内有几百户酿酒作坊,一进县城,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糟气味。
魏大牙酿酒作坊并不是什么名家作坊,虽然名字古怪,但想找到它并非易事。
李邺来到了县衙,县令叫做黄清,和杨国忠有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,袁弥勒事件后,云阳县的县令、县丞和县尉都被罢免,黄清便通过杨国忠的关系,从益州调来云阳县任县令。
虽然他不太清楚袁弥勒事件,但李邺他是久闻大名的,听说杀人如麻的地藏魔又来了,黄清不敢怠慢,连忙迎了出来。
李邺也不客气,直接亮出了尚方天子剑,“奉天子之令查案,若不配合,即刻处斩!”
黄清认出了尚方天子剑,吓了一跳,连忙恭恭敬敬道:“下官一定全力配合!”
听说是找一家酿酒作坊,黄清顿时松口气,连忙命令主簿查找,只片刻,主簿便在登记册中找到了这家魏大牙酿酒作坊。
黄清陪笑道:“卑职带李都督去这家酿酒作坊吧!”
李邺摇摇头,“不用了,你们去会打草惊蛇,只要派衙役给我带路就行!”
“卑职马上安排!”
李邺知道自己在云阳县名声很大,一旦他在云阳县的消息传出去,肯定会全县哗然,他必须速战速决。
魏大牙酿酒作坊的东主叫做魏宽,魏大牙是他的绰号,他年约四十余岁,经营这座酿酒作坊已经快二十年,在全县几百家酿酒作坊中,他只能排中间。
快到中午时,魏宽接到一个大单子,有个岐州商人要订一百桶好酒,这可是难得大买家,商人出手很阔绰,中午请他去酒楼谈这笔生意。
魏宽欣然前往,跟随商人来到附近的王家酒楼,两人来到一间雅室,推门进去,魏宽愣住了,屋子里有五六名士兵,中间坐着一名身穿盔甲的年轻将领。
魏宽一回头,商人已经不见了,变成了两名体格魁梧的彪形大汉,他战战兢兢走上前,“小人魏宽,将军有事找我?”
李邺淡淡问道:“你就是魏大牙?”
“小人正是!”
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你应该知道,我便是地藏魔李邺。”
魏宽吓得扑通跪倒在地,浑身发抖,一句话说不出来。
在云阳县,地藏魔这个名头令小儿不敢夜啼,那可是让云阳县百姓闻风丧胆的杀人魔王啊!
李邺盯着他冷冷道:“我不杀你,你得给我说实话,若有一个字欺骗隐瞒,我把你全家杀光!”
李邺率领三十名手下包围了酿酒坊最东面的小院,这里是放酒曲饼的仓库,院子里有个年轻人正在翻晒酒曲饼,酒曲饼容易发霉,需要经常翻晒。
年轻人忽然一抬头,见院墙上十几名士兵举弩对准他,吓得他连连退后,一回头,李邺就站在他身后,目光严厉。
年轻人扑通跪倒,磕头哀求道:“都督饶命!”
年轻人正是杨顺,他化名杨小七,躲在姑父姑母家里做小工,尽管他特地把眉毛剃掉,装一个假胡须,但没有用,姑父魏宽把他出卖了。
“你老老实实交代,我会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,饶你一命!”
“小人也不知道幕后真凶是谁,是一个青衣中年人和小人接触,他给了我五百两银子,我就答应了。”
这个答案在李邺意料之中,肯定说中间人,但他想得到青衣人更多的线索。
“我也在找这个青衣人,这个青衣人有什么特征,叫什么名字,你一点都不知道吗?”
杨顺低头想了想,“小人可能知道一点。”
“快说!”
“他第二次和我见面时,万宝酒楼的掌柜认识他,叫他唐先生,我才知道他姓唐,他轻描淡写说自己是万宝酒楼的常客,所以掌柜认识他,但我感觉不是那么回事,掌柜是用巴蜀口音和他打招呼。”
“哪里的万宝酒楼?”李邺追问道。
“东市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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