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阿哥笑得灿烂。
四阿哥却听出不对来,蹙眉道:“胡闹,那是嫔母用了十年的老人,就算要换管领下人,也当嫔母自己开口,你胡乱插什么嘴?”
九阿哥不忿地看了四阿哥一眼,道:“瞧您说的,好像弟弟是‘狗咬耗子——多管闲事’似的,这不都有缘故么?卫嫔母的管领下人跟章嫔母的管领下人,都是之前有主子的,中间还由旁人托管过,不服顺啊,趁着挪宫,重新换了新的使唤不是正好?”
说到这里,他看向八阿哥,道:“八哥,弟弟可是先打听了一圈的,启祥宫的管领下人多是听僖嫔母的,那卫嫔母不是亏了么,正好汗阿玛说长春宫修葺之事,弟弟就好心提了一句……”
他看出八阿哥不是感谢模样,四阿哥也仿佛有异议,就小心机地调整了一下顺序,也将专门来说此事,改成了无意。
八阿哥面上带了为难,道:“是有不服顺的,可也有额娘用惯的老人……”
九阿哥大气道:“那也没什么,不就是差事么?八哥您写个单子给弟弟,这宫里宫外这么多差事,一个役工,又不是品官,哪里不能安排了,回头弟弟吩咐下去就是了,不会影响奴才们生计……”
八阿哥:“……”
九阿哥认真地看着他,真要负责的模样。
他就道:“也没有几家,回头我问了额娘,再麻烦九弟。”
九阿哥摆手道:“不麻烦,不麻烦,是弟弟没想周全,那这人情就算了,回头我跟十三讨去!”
八阿哥:“……”
四阿哥瞪了九阿哥一眼,道:“往后遇事,别毛毛躁躁的,多跟几位大人商量,老是想一出是一出,纵是好心,也要再三思量,要晓得凡事经了御前,就不是小事了!”
九阿哥本喜气盈腮的,心情大好,结果接二连三的冷水下来,已经不耐烦了。
他脸一耷拉,眉一挑,道:“这是弟弟职责所在,发现纰漏了,报给汗阿玛不是应当的?难道任由僖嫔母欺负卫嫔母就好?要是那样才算稳重,才有好名声,爷还真不稀罕!哼!”
说罢,他下巴一扬,“蹬蹬蹬蹬”的,大踏步的走了。
四阿哥气得面色铁青,跟八阿哥抱怨道:“还以为长进了,结果还是这驴脾气,不听劝的!”
八阿哥苦笑道:“九弟这是点我呢,是我粗心,也不知额娘境遇为难……”
四阿哥摆手道:“嫔母居于内廷,你一个成年皇子一年也见不上一回,去哪晓得这个……”
说到这里,他想起八福晋,就有些迁怒。
怎么做人儿媳妇的?
八阿哥去年五月大婚,十一月下旬搬家出宫,前后半年的时间,没有发现启祥宫的状况?
*
九阿哥直到骑上马,离畅春园远了,神色才回转过来。
糟糕!
好像惹祸了!
不会是将卫嫔母的心腹老人都给清退了吧?!
随即他就想开了。
爱咋咋地,反正是他职责所在。
自己也是出于公心,又不是私心,那么面面俱到做什么?
只要汗阿玛觉得他做的对,就行了。
他坦然了,轻哼了一声。
四阿哥这里也让他长了教训,往后再训弟弟,不能老训,要训两句夸一句,要不烦,不爱听。
等到回宫时,他已经将此事丢到脑后,想得都是董鄂家爵位之事了。
正主不在,官司的事情已经没人提了。
这爵位的事情落定,那自己可以让老十催催他们,将福汉兄弟直接流了。
正好岳父还没有回来,旁人也说不到他身上去。
否则的话,倒像是当叔叔的狠心,不肯跟侄子们和解似的。
等回了二所,他就给舒舒报喜道:“爵位的事定了,岳父原级袭替,之前的爵位留着,或直接指一子袭替!”
舒舒听了,也带了欢喜,道:“那可太好了。”
只能说现在的民爵体系还有些乱,爵位候选人皇帝不插手,可是如何袭爵都是皇上一言决之。
要不然,按照默认的传承,彭春的一等公,儿子应该是降袭二等公。
如此传下去,一个公爵就能传承十几代人。
可是实际上,增寿只是袭了三等公。
按照这个袭替方式,下一代就是侯。
除非朝廷重新论起开国诸公的袭替,给定下世袭罔替,才能一直是国公。
舒舒家这边的爵位,落到齐锡身上还能保持原级,要是落到珠亮身上,就不知要降几级了。
九阿哥却有些不知足,道:“要是两个爵位累加的话,那不就是三等侯了?”
大清的民爵,基本单位是“拖沙喇哈番”,俗称“半个前程”。
齐锡原本的世爵,就是三个“拖沙喇哈番”累积的,正四品,正常情况下,儿孙可以袭一次正四品、再袭正五品、三袭正七品,而后以正七品为定制。
要是两个爵位合并,就是在二等伯上加三级,即一等伯、一等伯加一云骑尉,到三等侯。
舒舒摇头道:“不合时宜。”
要是齐锡本人战功显赫,说不得还能得了那样的恩典。
可是实际上他就是都统,内务官,没有什么显赫战功,如此按照规矩袭爵正好。
九阿哥也就是一说,道:“反正咱们是安心了,也不用急着往外说,省得节外生枝,爷下晌跟老十说一声,让宗人府那边早点结案得了,不用等岳父回来。”
舒舒想了想,道:“爷还是不用说了,不必为这个落人口舌,也不差这几日功夫。”
“那岳父的名声?”九阿哥迟疑道。
舒舒道:“只要依法论罪,阿玛就要受人非议,无须掩耳盗铃……”
九阿哥则道:“那增寿他们那边,往后会如何?与岳父这边断了往来?”
不是他小瞧那边,而是确实没有能拿得出手的。
像老一辈将星林立的局面,再也不会有了。
舒舒道:“不会像堂伯在世时那样亲密,可也不会断了往来,那是族长呢,估计就是寻常的族亲往来吧……”
就跟自己家跟老二房那边的往来似的。
九阿哥又说起郊外避暑之事,道:“到时候娘娘挪,咱们也跟着挪过去,就住西花园外头的新五所……”
舒舒有些意外,道:“那不是赐给上头几位阿哥的么?”
九阿哥摇头道:“汗阿玛说从荷池四所的例,到时候问问老十他们,要不要也搬过去……”
现在已经入伏,跟之前的干热还不同,闷热。
洒水也不管用了。
屋子里放着冰,让人湿冷,外头却湿热。
一冷一热的,容易感冒。
舒舒已经开始克制,不整日里在书房里。
宜妃是五月二十八生产,到六月二十七满月。
舒舒觉得,自己这位有洁癖的婆母估摸着熬到满月已经是极限,应该不会继续坐四十天或是两个月大月子。
可是畅春园里都是水。
宜妃正月里住过的回芳墅在两湖中间,即便不临湖,可旁边还有其他水系。
舒舒就道:“爷明天去太医院问问,娘娘这样的情形,临水住合适不合适,要是不妥当,宁愿晚些,身体再调理调理。”
九阿哥点头道:“嗯,爷去问,之前都没想着这个。”
舒舒就吩咐小椿道:“去趟翊坤宫,将烤好的紫菜脆饼带两匣子,让娘娘尝尝鲜儿,再问问佩兰姑姑,娘娘打算坐多久的月子,太医那边,之前提过四十二天……”
小椿在心里记了一遍,应声下去了。
九阿哥道:“要是娘娘那边坐满四十二天的话,那就七月初十搬过去,到时候估摸着在那边能住到汗阿玛北巡,正好把伏天熬过去……”
舒舒也带了期待,道:“夏天的鱼应该更肥美些吧?”
九阿哥摇头道:“不肥,有土腥味儿,十四阿哥上回还念叨一回呢……”
*
翊坤宫,后殿。
宜妃蔫耷耷的。
这种暑伏天气,一动一身汗,不动也一身汗。
又因这天气湿漉漉的,头发也没法干洗了,要不然像是糊浆糊,看着更脏了。
幸好舒舒当时还送了头刷。
这个配合着粗布,用来梳头,也能起到清洁作用。
现下,佩兰就用头刷帮宜妃清洁头发。
宜妃嫌弃的看了眼披散下来的头发,道:“是不是都臭了?”
佩兰犹豫了一下,道:“主子,要不往刷子上放些花露,就能香喷喷的了?”
宜妃忙摇头道:“可别,混了味道更臭,再忍忍吧,熬到后天就好了。”
佩兰还想要说话,外头有人进来禀道:“主子,二所的小椿姑娘来了。”
宜妃蹙眉,不爱见呢。
“引到次间说话吧,别让进屋!”
她吩咐道。
少一时,小椿就被带到次间,隔着多宝阁道:“膳房那边做出了新吃食,福晋打发奴婢拿些给娘娘尝尝,再问问佩兰姑姑,娘娘坐多久的月子……”
宜妃在里头挑眉道:“好好的,怎么想起问这个?”
小椿道:“九爷方才从畅春园回,提了娘娘出宫避暑之事,福晋担心到时候临水容易着凉……”
宜妃笑着摇头道:“小孩子家家的,想得还挺仔细……”
不过听小椿提这个,她倒是将满月后立时出宫避暑的念头给熄了。
先头只想着凉快,倒是忘了水面阴凉,怕是受不住。
这次坐月子,她却是觉得自己身子不如之前,有些虚。
她就道:“晓得了,就说我说的,大后天请她过来说话。”
避暑可以晚些,可是必须洗澡,必须洗头!
所以这月子,三十天就可以了。
小椿应声,出去了。
宜妃才嘱咐佩兰道:“下晌去太医值房那边问问太医,看看那边怎么说,要是不妥当,就满四十天再出宫好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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